【杜方】暮雪白头老（二）
沉迷抱窝，就是不想填坑的我……
恭喜方太太领便当……
前情提要
——————————我是正文————————
【二】
一见面就开始打架的杜见锋和方孟敖让全家人都很头疼。
被方夫人制止住的两个孩子，其实是在小孟韦的眼泪攻势下放了手的。
孟韦倚在杜见锋身边，紧张兮兮的看着杜见锋被抓乱的头发，
“见锋哥哥，痛不痛？”
看着粉嘟嘟的小嘴鼓起来向着额头吹气，哪里还知道什么疼，只觉得满身都是从他嘴里吹出来的香气，是饼干的味道，还是小蛋糕？杜见锋管那个叫孟韦的香气。
方夫人好笑的看着这三个孩子，摸摸大儿子的头，
“好了，快去洗手，然后去看看妹妹，她今天哭了好久要哥哥呢。”
方夫人还有一个小女儿，尚在襁褓。
杜见锋其实很怕方夫人会因为自己对大少爷方孟敖不恭敬而把他赶出去，那些强硬不过是当着孟韦的面装出来的罢了，毕竟年纪还小，一时勇猛松懈下来，眼神怯怯的看着方夫人，小拳头握的紧紧地，身上的衣服随着颤抖而在风中抖动。
孟韦不知道为什么，还跑上去扯住母亲的衣袖，
“妈妈，见锋哥哥的头被臭哥哥打到了，妈妈快给哥哥呼呼。”
方夫人弯下身，修长的手指捧起杜见锋的小脸，
“见锋做的很好，有见锋在孟韦身边，我就不会担心他了。”
表扬远比安慰更有力，杜见锋立时高兴的仰起脸，
“夫人放心吧，我一定会永远在孟韦身边保护他的！”
一定会、永远、保护他……
稚嫩却铿锵的声音在上海的冬雪中飘的很远很远。
方夫人想，这个孩子这样赤诚，以后要像亲儿子一样待他，日后让丈夫也为他谋个差事才好。
杜见锋想，孟韦对自己这么好，方夫人对自己这么好，一定要好好陪着孟韦一辈子。
方孟韦想，见锋哥哥一定要永远对自己这么好，自己以后也会把所有好东西都分给他。
方孟敖从二楼的窗子里看着楼下，觉得杜见锋估计能和自己打个平手，以后不止要看住弟弟不要被他拐跑，还要让小妹离他远点。
所有人都把日子想的很遥远，仿佛已经看到了故事的结局。
孟韦已经托着下巴看着杜见锋背了半个钟头的书了，还是磕磕巴巴的不流利，
他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看看花花草草，一会儿又跑回杜见锋身边，
“见锋哥哥，昨天我听见妈妈说要让父亲接我们去北平。”
杜见锋觉得自己比孟韦还大几岁，结果读书竟然比不过孟韦很是丢人，所以也没有什么兴趣答话，蔫蔫的点点头，
“见锋哥哥，你去过北平么？”
“没有。”
他一个种地的的儿子，要不是家里遭了祸，只怕连村子都不会出。
孟韦托着小脸歪头想，
“听妈妈说，北平有个好大好大的皇宫，还有糖葫芦，还有好多好多好玩儿的，等我们去了北平，你陪我去玩吧。”
“好！”
杜见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答应完又犹豫了一下，
“得等我背完书之后再陪你玩去。”
想了想又补充，
“还要夫人允许才行。”
小孟韦就捂着嘴笑，
“好啊好啊，然后我们买两支糖葫芦，一起吃！”
“不用，我看着你吃。”
在那颗炸弹落下前，孟韦还在想要怎么说服杜见锋和自己一起吃糖葫芦，而后就被忽然扑上来的杜见锋护在了身下，
从天而降的炸弹像下雨一样在沪上这座不夜城落下了一阵腥风血雨，方家宅子被炸的七零八落，杜见锋找不到方夫人和方家的人，只能死死地拽着吓傻了的方孟韦，一直往街上跑去，孟韦全然不知出了什么事，被杜见锋拽着两步一踉跄的随着人潮现实跑到大街上，后又左拐右拐的一路跑出了城，知道夜幕四合，才算是安定下来。
空气中还弥漫着炮火的味道，身边是饥肠不安的各色难民，杜见锋找了一处平整些的地面，和孟韦一起坐下，
孟韦还小，只觉得一路奔跑下来累得很，心里到没多少恐惧，拽了拽杜见锋的衣角，
“见锋哥哥，妈妈怎么还不来接咱们？”
“夫人……大概和我们跑散了，我们一会儿跟着人群回到城里，夫人就能找到我们了。”
在方家住了些日子，杜见锋大概也知道了些，方家老爷的能耐，孟韦不见了，方夫人肯定会要当官的派人一起找的，方才只顾着躲炮弹，杜见锋也吓傻了，这会儿想起来颇有些后悔，不该往城外跑的，要是在城里就好了。
他摸了摸自己上衣口袋里的几个银元，是早上夫人给他的，此时若在城里，还能给孟韦买两个包子吃。
想到这儿他低头想问孟韦饿不饿，却发现这孩子已经倚着自己睡熟了，小手还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角，杜见锋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了他，两人就这样互相依偎着睡了一晚。
“见锋哥哥……哥哥……”
睡梦中感觉有人在推自己，杜见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孟韦的小脸近在咫尺，
“啊，孟韦，怎么了？”
“哥哥，我饿了。”
从前一天中午到现在也是该饿了，杜见锋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
“恩……你再坚持一下，等回到城里咱们就吃饭好吗？”
孟韦很是乖巧的揉揉肚子，跟着杜见锋站起来，往回城的方向走去。
他们看似跑了很久，但都是小孩子，又跑跑停停的，其实并没有跑出去多远，原想着进了城先给孟韦买点吃的，然后去警察局报上方家的名号就好了的，谁知道到了城下才发现一群人都挤在城门口，
“大叔大叔，这是怎么了？”
杜见锋是逃过难的孩子，比孟韦更能适应现在的情况，伸手拦了一个从里面挤出来的男人，男人看了看这两个孩子，
“昨天轰炸，晚上就起了暴乱，政府下令关城门，不许进也不许出呢！机枪都架上了，你们快找出路跑吧！”
孟韦不大听得懂大叔的话，却知道情况不太好了，和杜见锋牵在一起的小手不由得紧了紧，
杜见锋低头看他，想了想，城门口肯定有警察，跟他们说孟韦是方家小少爷，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放自己两个进去的，进了城，一切就都好了。
“哥哥，我们怎么办？”
“没事，我们去跟他们说，我们是小孩子又不能干什么，一定会让我们进去的。”
在孟韦心里见锋哥哥说的都是对的，跟着走就是了。
两个孩子仗着身形小的优势，挤挤攘攘的钻到了城门前，果然站着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杜见锋找到一个看起来像是个头儿的警察，
“先生……”
那警察正为封城戒严的事情烦心，看见两个孩子，不耐烦的挥挥手，
“去去去，谁家还在，怎么在这儿啊！”
“先生先生……”
杜见锋忙趁他还没推到自己的时候开口，
“先生，我们是方家的孩子，您能让我们进去么？”
“方家？什么方家？”
杜见锋想了想，
“就是老爷再北平当官儿的那个方家。太太总赊粥呢！”
说完又觉得不太准确，低头问孟韦，
“你爹爹叫什么名字？”
孟韦摇摇头，他不知道，爹爹就是爹爹，从没听过什么名字啊。
那警察嘴一撇，上海这座城里当官儿的太多，赊粥的阔太太也太多，
“去去去，连自己爹的名字都不知道，不在这儿捣乱。”
旁边一个警察听见他们说话，过来拦了一句，
“我知道，那个方家，都炸平了，方太太不知被埋在哪个砖瓦块子底下呢。”
夫人……
杜见锋忽然浑身一冷，方太太……怎么会……
他糊里糊涂的往人群外面走，
“哥哥，我们不去找妈妈了么？”
低头看看，孟韦还一脸的无知，杜见锋只觉得脑袋里一阵犯蒙，方太太死了，那家里的吓人是不是也不在了，那方孟敖呢？轰炸的时候正是方孟敖在学堂的时候，他还在不在？孟韦还小，让他知道母亲过世的消息他一定会哭闹的，自己又该怎么办……
他正苦恼着，就听耳边有个声音，
“不要听他们胡说，方夫人没死，如今逃到城外去了。”
杜见锋狐疑的往声音来向看去，混乱的人群中，一个中年男人钻出来，
“我昨日还遇到了她，在十里外的镇子里，说要找少爷呢。”
童年的经历让杜见锋生出几分警惕来，
“你怎么知道是方夫人？”
男人笑起来，
“我曾受过夫人恩惠，年前下雪夫人赊粥来着，我也在。”
杜见锋还不放心，又问
“只夫人一个人么？”
那男人眉毛挑了挑，
“还带了个老妈子，和一个脚夫似的男人。”
杜见锋点了点头，伸手摸摸衣袋里的两个银元，摸出一个来递到那男人手里，
“大叔，麻烦你带我们去找方夫人，这钱给你，顺便再给我们找点吃的。”
男人满口答应，把他们安置在一处清净地方，不一会儿赶了辆驴车来，让两人坐了上去，又从怀里掏出两个烧饼来，鞭子一甩就上了路，
孟韦是饿极了，抱着饼就吃，孟韦却没有吃，一路看着周围的景物，
“大叔，方夫人在哪个镇子啊？”
“就是城外的下溪镇。”
杜见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搂过孟韦，在他耳边小声说，
“孟韦，我们来做个游戏好不好？”
吃饱了的孩子贪玩的性子又回来了，听说要做游戏，满心欢喜的答应，
杜见锋捂了他的嘴不准他出声，
“一会儿你就装肚子疼，我看你装的像不像。”
孟韦点点头，杜见锋一个眼神过去，他就开始抱着肚子在车上打滚，
“哎哟……哎哟……好疼啊……”
一面喊一面还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来，赶车的男人停了车，
“怎么回事？”
杜见锋抱着孟韦，
“大叔，我弟弟他肚子疼，大概是要去方便才行。”
男人颇有些犹豫，杜见锋眼珠子转转，大声喊出来，
“哎呀哎呀，不行了，他马上就要拉了！”
“别别别！这车可是找别人借的！快去快去。”
杜见锋半拉半抱的把方孟韦从车上拽下来，两人刚一落地，杜见锋马上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扬手就朝那男人脸上洒去，拽着方孟韦头也不回的就开始跑。
孟韦不明就里，只知道跟着跑，男人被沙土迷了眼，也看不清方向，竟被两个孩子奇怪八绕的真的跑脱了，
他们清早起来往城内走，耽误了半天有被那个男人哄骗走了半日，两个人再没命的跑出去不知多长时间，这会儿已经是夕阳西下了，方孟韦本就娇生惯养，这会儿早就支撑不住了，两个孩子像丧家之犬一样跌得撞撞跑出不知多远，终于受不了了，
“哥哥……我……我跑不动了……”
杜见锋四周看看，确定没有人追上来，拉着孟韦坐下，
“哥哥，我们为什么不跟着大叔去找妈妈啊。”
杜见锋顺了顺气，
“他不是要带我们去找夫人。”
“为什么？”
杜见锋抿了抿嘴，
那个男人一开始说的的确很对，但杜见锋却慢慢想明白，男人既然听见了他们询问方家的事，为什么不在那两个警察面前说，非要等他们走开才来，分明是刻意躲开警察的。
而且方夫人身为母亲，与孩子走散了怎么会安心的走到十里远的村庄去等消息，杜见锋虽不大懂事，却本能的觉得这件事不对，
但跟孟韦是解释不清这样的事情的，他只能说，
“下溪镇离这里很远，他说只有十里，根本不对。”
“可是见锋哥哥不是问了他，母亲和胡嫂在一起，还有管家。”
杜见锋一开始也是因为这个问题他答对了才选择相信他，但仔细想想，谁家的阔太太不带个老妈子，带个下人，那个人的答案根本就是模棱两可的，方家还有个小女儿，方夫人是不会丢下她的，
“他只说了一个老妈子和下人，可是夫人身边还该有你哥哥和妹妹啊。”
孟韦看看杜见锋的脸色，不再追问，杜见锋侧过脸去，
其实，相信那个男人只不过是他的一点侥幸心理而已，实际上他是更相信那个警察的，因为，拉着孟韦出来的时候，他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身后的方家宅子被一颗炮弹击中，而方夫人和胡嫂那个时间都在屋子里。
这样的话，杜见锋却不能跟方孟韦说。
他只能学着方夫人的样子，摸摸他的头，
“你饿不饿？”
孟韦点点头，杜见锋掏出怀里那个没吃的烧饼递给方孟韦，
“给，吃吧。”
孟韦看了看那个烧饼，用力掰下一半来又递回给杜见锋，
“一起吃。”
杜见锋把烧饼接过来又想收进怀里，谁知却被方孟韦的小手拦住了，
“不行，一定要吃！你都好久没吃饭了。”
他年纪小却并不傻，这一路上能吃的唯有这两个烧饼，自己那个已经吃了，杜见锋至今还什么都没吃。
杜见锋忽然有些想哭，这一路跑下去，下一顿饭还不知道在哪儿，自己逃过荒，挨过饿，少吃几顿没关系，饿极了摘两片树叶也能吃，但却不忍心让孟韦跟着自己吃苦。
眼瞧着那双墨黑的眼珠子盯着自己，杜见锋没办法，只能小口小口的一起吃，孟韦绽放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两个人勉强啃了半个烧饼，孟韦问他，
“哥哥，我们现在到哪儿去找妈妈啊？”
这回杜见锋躲不过了，方夫人八成是真的不在了，自己是无所谓，在哪儿混都行，要饭都没关系，可孟韦不一样，娘不在了，要不，去找他爹吧。
杜见锋脑子里忽然有个想法，
“孟韦，夫人之前是不是说你爹要接你们去北平？”
“恩。”
“那……她肯定会去找你爹的，不如这样，我们直接去你爹那里，这样就不用互相找了。”
根本不知道他这句话的逻辑在哪里，但是……见锋哥哥说的就肯定是对的。
“恩！好！”
孟韦安宁下来，倚着杜见锋开始打盹，杜见锋却睡不着，去北平，说得容易，这里离北平火车都要走好长时间，他们两个孩子，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就这样纠结着，杜见锋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不知多了多久，杜见锋忽然感觉会理的人不安的扭动起来，睁眼映着月光一看，怀里的孟韦小脸红扑扑的，嘴唇干裂，伸手一摸额头，滚烫。
这样一顿折腾下来，孟韦娇弱的身体终于是受不了了。
杜见锋见过不少在逃亡中因病不治的孩子，但是没有人给他们治病，大家只盼着孩子死了就可以分食掉尸体，但是他的孟韦啊，孟韦不能死啊，
“孟韦……孟韦……”
那个在雪地里给他一个苹果的孟韦。
方夫人已经不在了，他小小的心不能在接受孟韦的离去。
他跪坐在地上，抱着浑身滚烫的孟韦，忍了好久的眼泪在手足无措中喷薄而出，他的孟韦，像个破旧的娃娃一样毫无声息的躺在他怀里。
孟韦……
身后忽然传来汽车越过街道的声音，杜见锋收起哭泣，紧紧的抱着孟韦往树后躲去。
“孟韦！杜见锋！孟韦！孟韦……”
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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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这一更能让两个人分开呢，结果写起来就罗里吧嗦的一堆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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